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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入洞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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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入洞(一)

光與暗不相逢。——題記

看著眼前深不見底一方深邃幽暗,二人都了然,答案肯定就在洞內。

魏若雲一心想一窺蘼蕪的詭計,握緊月華劍,向前一步,正準備下去,卻被慕嬋伸手攔在身後。

她一時楞住,不解地看向慕嬋攔著自己的手。

後者微微側過臉看她一眼:“你留在這,我下去。”

慕嬋說完不再看她,整個人安靜佇立在絢爛的霞光裏,分明那麽耀眼的樣子,卻看得魏若雲心慌,她伸出月華攔在慕嬋面前,語氣堅定:“不可,下面不知是何情形,你怎可孤身涉險?”

慕嬋還想堅持,魏若雲一拉她胳膊,急切道:“我們一起下去,也好有個照應。”

見慕嬋不言,她連忙極力爭取:“你還記得雙修時我阿兄同煙兒他們說的話嗎?同氣連枝,休戚與共,一方需得不遺餘力護另一方周全,彼此更是要毫無保留,這話雖是對他二人說的,但於你我也是一樣啊!”

慕嬋終於有所猶豫,轉過身來正視魏若雲。

“嬋兒,我們已經分開太久了,能不能,別再留我一個人?”魏若雲深深望著慕嬋,用了最輕柔的語氣,眼中也滿是祈求。

慕嬋一楞,仿佛牽動了記憶深處某根年久失修的弦。

喑啞一聲,震蕩了千年之外的記憶。

女子一襲華衣,妝容半殘,眼中含淚,她不停拉著自己,妄圖用那本就稀薄的體溫,重燃早已冷卻的舊夢。

可愛火已熄,餘燼如何溫存?

她只是冷冷地看著女子百般請求,執著地不肯離去,她聽著昔日不可一世的魔頭口口聲聲喚著屬於她的愛稱,妄圖喚醒她心中一丁點對往日的眷戀之情,可終究徒勞無功。

她永遠也忘不了,臨去之時,女子枯坐殿內看著自己的目光,是那樣的不舍和傷痛,可她只是頭也不回地離去,奔赴一場醞釀已久的盛大綺夢。

唯有午夜夢回,看著身旁自己所追尋的安慰,耳邊終於回蕩起曾經那一聲聲情意切切的呼喚。

——“嬋兒……”

她也是這般喚她。

同樣的音色,同樣的眼神,甚至連神情和語調都這般相似,可她終究不是她,沒有那人時而暴虐時而脆弱的覆雜,那人也沒有她這般良善溫柔,單純無邪。

這時洞口傳來磚石晃動的聲音,二人一齊探身,只見洞中深處的幾塊磚石已有合攏的跡象,洞口即將恢覆。

慕嬋依舊有些猶豫,卻見眼前的魏若雲堅定地看著她,笑意盈盈,並悄悄將交握的手改為十指相扣,她純粹的笑容和身後的煙霞交相輝映,在慕嬋暗淡的心中不顧一切地塗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。

慕嬋知道她要的結局很可能就在這洞中,但是她不想魏若雲涉險,可是卻不曾想到,魏若雲比她想象中還要堅定。

眼前之人分明跟那人一樣,卻總是不經意會流露出一些細節,讓人覺得有哪裏不同,也總是會時時刻刻提醒她,這一切,不過都是,鏡花水月,浮生一夢。

不過,那都是後話了。

“好吧!”慕嬋按住魏若雲的手背,“下去後記得跟緊我,一旦情況有變立刻上來,不要管我,記住了嗎?”

不知道是哪句話打動了慕嬋,魏若雲一喜,趕緊老老實實點頭,生怕她又反悔。

慕嬋見狀也心領神會地笑了,即使有著同樣的模樣,她知道魏若雲就是魏若雲,從不是誰的替代品。

一陣風帶著花香吹過,輕輕揚起慕嬋的發絲,今日她梳了個半髻,上別一枚雅致的玉蘭簪,剩下一半安靜垂至腰間,隨風輕輕擺動,身前還垂了兩條青絲,飄飄蕩蕩,自鬢邊而下。

恰逢此時雲開霧散,一縷霞光自蒼穹而下,落在二人身上,慕嬋在漫天霞光裏輕輕牽起魏若雲的手,還帶起了一縷鬢邊青絲,魏若雲鼻尖是慕嬋的香氣混在初春的花香,手心溫暖柔軟,被心愛之人緊緊握著,內心是前所未有的堅定。

書房之中魏宜的問題,此刻她終於有了答案:魏宜已經那樣刻意疏遠,卻仍然沒能阻止慕瑾的悲劇,如今她不想去管結局如何,她只有一個想法——

她要站在慕嬋身邊,光明正大的。

她要讓所有想暗害她們的人,看著她們不離不棄,看著自己護慕嬋周全,為慕嬋遮風擋雨,成為慕嬋最大的依靠,她們會共同進退,相依相守。

這樣,在危險來臨的時候,她就能第一時間護住慕嬋,不會讓她重蹈慕瑾的覆轍。

不及多想,眼看洞口即將關閉,二人十指握緊,手釧輕碰,雙修印記的光芒遙相呼應,及至縱身一躍,那點微末星光在洞口處隱隱留下一抹亮痕,隨即消散無蹤了。

圓形地磚按照之前的順序倒著合上了,地面微微晃動幾息,逐漸歸為平靜,好像什麽都不曾發生。

但中間那處凹陷卻湧上來更多乳白色石灰,將凹陷緩緩填滿,邊界處更是仔細地與一圈青石齊平,整塊圓形石磚仿佛渾然天成,契合地嚴絲合縫,甚至連常年日曬該有的裂縫也無。

一襲白色裙裾緊隨其後沖了過來,纖纖素手急急探著那塊磚石,尤其著重敲擊了正中心處原本凹陷的位置,妄圖再次啟動機關。

卻只是徒勞。

那機關不知出於什麽原因,自我偽裝了起來,仿佛是在保護進入洞中的人不被發現。

女子負氣地癱坐在地,片刻後又忽然起身離去,不等多時,又一襲粉色裙裾踏入這片磚石,但那雙隱在粉色裙裾之下的薄底快靴,只茫然在原地徘徊幾步,又朝著另一處方向走去了。

薄霧四起,落在場中的雲霞之光逐漸散去,視線一下子暗了下來,只留下無盡的灰白。

*

磚石合上之時,下墜的二人皆擡頭看了一眼。

穿身而過的風帶起衣裙和發絲,風輕柔地撫著二人相攜的雙手,珊瑚手釧被術法穩穩護在腕間,光芒照亮二人之間這一方小小天地,讓本該一片漆黑的幽閉之所,多了一絲光亮。

跟上次熔巖之行不同,這次魏若雲不再是孤身一人,但是由於急速下墜,加上她如今狀況不佳,虛空中,她感覺眉心隱約有灼熱之感,身後脊椎處更是酥酥麻麻,想必藍電已在蠢蠢欲動。

不能讓慕嬋發現藍電!

還不等魏若雲想出應對之策,腳下忽然一晃,一柄長劍穩穩托住了二人,慕嬋召出如水劍,下墜速度這才慢了下來。

感受到後背的酥麻之感正很明顯地退去,魏若雲立於劍上一個不穩,險些打滑,幸好被慕嬋扶住了:“小心!”

“多謝……”魏若雲眼神閃躲。

“你最近這是怎麽了,怎麽好像格外虛弱?”慕嬋扶她站穩,忍不住問。

魏若雲腳下有些虛浮,更是被這破劍晃得頭暈想吐,但是又不敢表現出來,只好強壓下不適回道:“無礙,只是許久不曾禦劍,而且這下面空間逼仄,故而有些不適。”

慕嬋將信將疑地打量了她兩眼,到底沒再多言:“罷了,下去之後跟緊我,底下不知是何情況,萬不可松懈。”

二人如今置身在一個圓形通道中,大小跟洞口差不多,恰好可供二人一齊通過。

魏若雲定定看著慕嬋,眼中有堅定的光:“嗯。”

此時如水劍晃了晃,終於落在實地,二人穩穩下到一旁,慕嬋順勢將如水收在手上,並不入鞘,四周雖然被手釧之光照亮,但是視線畢竟有限,還不知是何情況。

“跟緊了,這裏面不知是何地方,有無其他結界,萬一不慎落入結界之中,手釧可就感應不到了。”慕嬋舉劍在前,警惕地關註著暗處的情況。

魏若雲按下心頭不適,也將月華祭出,跟在慕嬋身後。

在手釧的映照下勉強看清腳下之路,眼前似乎是一方通道,年久無人涉足,地面的青石地磚被積灰所覆,已難辨本來面目。兩邊皆是紋理粗糙的山體,開鑿地還算平整,赭色黏土一絲不茍地塗滿了整面墻,腥氣和潮濕的泥土氣息混合著,讓人頗為不適。

這時魏若雲一步沒走穩,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墻面,眼前卻無端晃過好多畫面,像是一下子被塞進她腦中,耳邊更是充斥著好多聲音,皆是無比淒厲的嚎叫,仿佛這滿滿兩面墻中,禁錮了不知其數的被虐殺至死的生靈。

她緊緊按著太陽穴,神情痛苦。

慕嬋見狀立刻扶她站好,一脫離墻體,那聲音和畫面才漸漸消失,只是心頭的壓抑之感猶在,讓人心有餘悸。

“這墻有問題,”慕嬋說著伸手輕按墻面,神情似有悵惘,手釧輕磕墻面發出一聲輕響,在空蕩的通道中回蕩,讓人莫名心頭一緊,“如果沒有猜錯的話,這墻上塗的應該是赤邪土,就是用赤邪的血摻在黏土中制成,赤邪無形無識,最難捕捉,這滿滿兩面墻,少說也有十數只赤邪的血了,這樣的做法,除了威懾群妖,也有示威之意,讓那些誤闖的道修知道這是何人的地盤,不敢輕易造次。”

又碰了碰指尖查看濕度:“不過沒想到這赤邪土竟然能保存如此完好,甚至還帶著新鮮的血液之氣。”

“只是赤邪之血素有血靈芝之稱,向來聽說的人多,見過的人少之又少,更別說逼赤邪顯形,再施法取血了,也不知是用何等兇殘手法取的血。”

手釧之光隨著她的動作移動,將墻上的赤邪土照得更加鮮艷欲滴。

這赤邪魏若雲聽說過,人族還不曾打敗妖族時,妖族曾有過一段鼎盛時期,便是赤邪帶領他們的,又由於赤邪一族特有的形態,除了對妖氣特別敏銳的高階術士能察覺到隱在風中的赤邪,其他修士別說分辨赤邪跟尋常風起的區別,就算赤邪現了真身站在他們面前,也是無法認出的,因為赤邪的形態,與尋常人族無異,甚至連受傷流出的也是殷血,是以此前有一大批赤邪混在人族之中,像常人一般生活,成婚生子,並且由此誕下了一大批類妖,留在人間。

赤邪很被識別,但是類妖卻容易被檢測出,因為繼承了人族血脈,妖術有所削減,無法很好地隱藏妖氣,加上很多類妖本身一開始都不知道自己是類妖,才會洩露身份,也因此拔出蘿蔔帶出泥,揪出了一大批赤邪。

後來魏雎集結術士,將赤邪集中捕捉,至此,昔日三大妖族之一的赤邪族就此消失在人世間,就像從不曾出現過一般。

魏若雲輕壓下心頭不適,定定看著慕嬋:“赤邪、紫蝠、藍靈是為最初的三大妖族,只是如今早已雕零,《萬妖譜》《群妖圖鑒》都沒有過多記載,關於赤邪的記載,也不過只言片語,你又是如何知道得如此詳細?”

慕嬋按著墻面的手一頓,目光沈下去幾分:“我就是在一些野史上看到過。”

魏若雲還欲再追問,通道卻忽然亮了起來,一扇巨大的青石門出現二人面前,兩簇焰火一左一右,照亮了石門上粗獷的紋路,原來她們已經到了通道盡頭。

石門上有一左一右兩個凸起的半圓環,二人對視了一眼,魏若雲剛想伸手去按那半圓,被慕嬋按住了:“等等!”

慕嬋說著將魏若雲拉到身後,身子前傾舉起劍鞘,在門上謹慎探了一圈。

石門卻紋絲不動。

“開關不知在何處,”慕嬋回首望去,身後一片漆黑,來時路已看不分明,“要麽打開此門,要麽盡快上去,方才我註意到,通道內沒有氣口,如果在此擱置太久,你我只怕會氣盡而亡。”

魏若雲自然知道,事實上,也不知是心理作用,還是最近她體質太差,她已經感到有些憋悶了。

“你我一人一邊,看看有沒有什麽機關,但要小心,”慕嬋一邊找機關一邊囑咐,“就從赤血墻的做法來看,建造這裏的人很可能慣常如此行事。”

魏若雲應過,也用劍鞘在門上和石壁上探了一圈,不等石門打開,魏若雲卻手一軟,劍鞘從手上滑了下去。

砰的一聲,劍鞘撞上了石門,又彈了回來,最後落在了青石地面上,揚起半尺高的灰塵。

“阿雲!”

慕嬋連忙來拉,卻慢了一步,魏若雲直直倒了下去,腦袋重重磕在了一旁的石壁之上。

“阿雲你怎麽了!”

魏若雲有氣無力,也不知是身體虛弱還是缺氧太久,只覺得眼前一黑,再難支撐,就負氣地倒了下去。

倒下之時,腦袋似乎撞上了一處凸起,由於力度較大,那處凸起被撞得陷了進去,發出哢嗒一聲輕響。

與此同時,身旁傳來轟地一聲,地板隨之接連震顫,一股腐朽之味逐漸在鼻尖彌漫開了,一抹白光照到通道裏。

青石門,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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